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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画展那天，Randy早早就到了展厅。专业教授问他可不可以代表这届学生致辞，于是他一早就醒来背稿。
来多伦多这几年太不容易，他需要给自己个完美结尾。
可谁又容易了。
他只不过是被抑郁折磨了一年，被这鬼天气冻病了几次，爱上了个不可能的人。
他已经够幸运了。
他看着展厅里一幅幅作品，像在听着不同的故事，观摩着各式各样的人生。
悲伤的，雀跃的，纠结的，愤怒的，充斥着爱与希望的，夹杂着美与丑陋的。
好的不好的，有谁有权利评判呢？
他想到Gale过去说的，在亚洲传说里，人死后会投胎转世。
此刻他希望那是真的，这一生搞砸的，遗憾的，亏欠的，还有来世可以弥补。
这一世爱不到的人，下一世或许可以放手爱别人。
可惜我们大概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每个选择都至关重要，因而无比艰难。
爱情还是幸福，大概是每个普通人的必选题。
除了那些特别幸运的，和特别不幸的。
画展正式开始的时候，Randy带着骄傲上台演讲。一点点紧张被激动掩盖了。他不是个喜欢受万众瞩目的人，但也绝不会拒绝别人对他努力的肯定，
他值得这个，这是他唯一确定的。
一段简短的致辞后，他试图解释展览上自己这副作品，可又不觉得需要解释。他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想开口。最终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云淡风轻的玩笑。
相爱真的很难啊，他说。
他发誓下台之前有几秒钟时间他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个已经逐渐开始陌生了的高大身影。
难得的，似乎是精心打扮过的。
白色衬衫和不算昂贵的西装衬得他很有精神。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好看的五官让他在人群中很打眼，Randy清楚的看到那位之前教他英文的有点上了年纪的女教授正在打量着他 。
他不知道对方是以什么身份来的，也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好在等他回过神之后，那个身影就不见了。没留给他多余时间理清思绪。
他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实实在在地匆匆一瞥还是香槟喝多后产生的幻觉。
那天结束后Randy跟几个同学一起喝得烂醉还是不想回家。
他胡言乱语地打给Daniel叫他来再陪自己喝一会。
他在电话里感叹着这二十几年的学生生涯就这么结束了，从前总抱怨太难，如今倒有点舍不得了。
“你知道，你随时可以选择继续再读下去吧？硕士，博士，博士后……”Daniel一边应付着，一边从凌晨两点的床上爬起来去酒吧接人，出门前给沙发上睡着的男人垫了块枕头，叹了口气。
路上他反复思索，爱情究竟值不值得那些迁就和牺牲。
Daniel在原来学校附近的酒吧找到了醉醺醺的Randy。
“Hey Danny，你来啦。” 对方看到他后脸上绽放出个大大的笑容。
喝醉的Randy没了平日里礼貌得体的样子，变得完全像是另一个人。倒也不像有些人那么疯癫或是完全的不清醒。只是，喝醉了的Randy看上去更快乐。
就好像太多丰富的感情在他心里沉淀太久，被反复研磨之后变成厚厚的壳将他包裹起来。于是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彻底从那个空气中都是苦涩的壳里挣脱出来，露出一个原原本本的简单的他。
简单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加掩饰的毫无防备的他。
可这样的Randy才更叫人心疼。
Daniel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就好像沉浸在一场属于小孩子的梦里，爱恨分明情节简单，没有模棱两可与纠结反复，自己每当想到他总会醒来的时候就于心不忍。
好在这种情况很少出现，Randy总是把握着度，很少醉到那种程度。事实上，这也是Daniel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Gale对你说什么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以为这又是因为Gale。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怎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我的一切都一定要与他有关啊，我不能为我自己喝醉吗？”他的表情像是只单纯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当然可以。”Daniel一边扯过酒瓶一边帮他披着外套。
“我好像看到他了，在画展上，不过就只有一眼，他穿得很精神，我敢肯定，教英文的Ms.Richard爱上他了。”他笑得像个八卦的小女孩。
“哈哈哈哈，很难想象Ms.Richard 会爱上任何人。”Daniel把Randy拖上车，系好安全带，才坐到驾驶位，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Gale问问到底什么回事，想到Randy清醒后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生气，还是放弃了。
“我有时候很想他，Danny。”Randy突然很小声地说，头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似乎没有表情。如果不是听到了后面那声Danny，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自言自语。
“哦Honey，我肯定他也很想你。”Daniel说得很认真。
“是吗？”可能是被夜里的风吹得清醒了些，又或者只是Daniel的错觉，这声是吗听上去有些讽刺。
于是这场两个人其实都难得的很诚实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到Randy家后已经三点多了，Daniel以要照顾喝醉的Randy为由发了短信给男友告诉他明天自己会直接去上班。事实上Randy酒品很好，喝醉后吐得到处都是这种事从来没在他身上发生过，即使再不清醒他也懂得把自己拖到卫生间里弄干净。
Daniel只是不想回家。他与男友的爱情似乎到了瓶颈，或是尽头，他不确定。不得不承认的是，从一开始自己就一直暗暗知道，这份没有名分因此注定什么都不会有的感情不会长久的。只是那个在心底的小小的声音被自己刻意忽视了。
如今他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当初下定的决心突然坚持不下去了。
时间让得到的东西逐渐不再珍贵，从未拥有的却愈加遗憾。
他想Gale可能最后还是没有勇气面对Randy，或者不想耽误他，或者还没决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Daniel不知道该觉得可惜还是庆幸。
他看过他逗Randy笑，看过他对他的细心，看过他们的默契，看过他眼里的心疼，也看过他十分努力地克制。他是爱他的，这点不容置疑，除了陷在里面的Randy自己，看过他们相处的人一定都看得出来。
可这深情又能持续多久？
一定没有遗憾久。
